八卦有益

　　爱泼斯坦把八卦的历史追溯到了苏格拉底，但没追溯到赫西俄德。赫西俄德在《工作与时日》中写道：“八卦很邪恶，其滋生和传播很容易，但当事人却苦不堪言，消除它更是困难重重，传播的人多了，八卦永远不会干净全部地消失，甚至在某种情况下成为真理。”爱泼斯坦讲述了文学圈的八卦：普鲁斯特、杜鲁门卡波特、阿瑟米勒、哈罗德品特、汉娜阿伦特、苏珊桑塔格，“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，不会提起诉讼”。有时，爱泼斯坦没有明说某个八卦的主角是谁，这让那些猜得出来的人感到自己很不一般，肯定自己是圈内人士。有一条说，一位女士几十年前离开她的丈夫，后来宣布自己是女同性恋。《纽约》杂志记者问，这说的是小说家凯瑟琳席纳（Cathleen Schine）吗？爱泼斯坦说：“不是。我了解凯瑟琳席纳，你瞧你做了什么？你让我这一上午没白过！”

　　美国作家亨利艾伦评论说：“爱泼斯坦没能用他敏锐的智力把八卦减缩成一个概括的、经得住考验的公式。我们也不期望对八卦写出一部类似于托马斯库恩的《科学革命的结构》那样的书，但我们希望爱泼斯坦努力给八卦下一个定义。他没有，但他写得风趣、优雅，我们几乎察觉不到他未曾给八卦下定义。也许八卦是无法定义的。它的形态太多也，包括诽谤、攻击、私密、丢脸的时刻、虚荣、绯闻、关于老板的战略性信息、尴尬的事实等。也许活着就是为了八卦，八卦就是为了活着。”

　　爱泼斯坦阐述了八卦的特点：贯彻一个群体的道德规范，满足人们成为局内人的欲望。八卦是“一种真相，通过亲口、私信、死后出版的日记等方式传出”。听到八卦就像拿到赃物，“它使你立刻成为向你传播八卦的人的同谋”。八卦是有趣的揣测、未经编辑的信息，是“两个或更多的人讲述另一个人的事情，而这个人不希望这些事情被传出去”。

　　八卦有助于揭穿丑行。像水门事件、美军的虐囚丑闻和《世界新闻报》的窃听。这三桩丑闻之所以爆发，都是因为某个内幕人士觉得那样做不对，宣扬了出来。大学和慈善组织雇员传播的八卦有助于防止造成更多损失和伤害。对许多公众人物来说，单是“人言可畏”就足以阻止他们干坏事。

　　除了对社会有益，八卦还能促进我们的健康和友谊。研究显示，陌生人通过聊八卦能建立起更有意义的联系。你讨厌排队吗？我也是。共同的厌恶能更快地使陌生人成为朋友。这是因为我们喜欢别人反抗社会规范。爱八卦能使人显得更真实、更容易交往。

　　爱泼斯坦经常在书中添上一段日记，趁机回忆他的好友、邻居、政治家、一起就餐的人、同事、过气明星、他母亲和他自己。书中写道，西奥多罗斯福的女儿爱丽丝罗斯福有一个靠枕，上面绣着一句话：“如果你讲不出别人的趣事，坐在我旁边。”她很乐意传播八卦。有一个网站就卖这种枕头，20美元一个。

　　查尔斯兰姆曾经给媒体写过八卦文章。查尔斯狄更斯雇用了一位女贵族为他的报纸提供八卦。亨利詹姆士讨厌八卦，至少表面上做出这一姿态，但他跟有钱人在伦敦和他们的乡村大宅里一起就餐，听到了不少八卦，获得了小说创作的珍贵素材。1814年出现了以蒸汽为动力的印刷机，印刷大量报纸变得更容易了，也推动了八卦的兴盛。读者希望读到事件背后个人的故事。个人故事意味着私生活的细节。关于个人的八卦总是暗含着道德判断。八卦作家终于开始以品行法官的面貌登场，八卦作家被说成“每周拿25镑扮演耶稣”的人。美国的第一位八卦专栏作家是本杰明富兰克林，他在自己的报纸上刊登他能发掘到的费城等地人的丑行。

　　最后，爱泼斯坦感叹，直接、毫无歉意的八卦败坏了受尊敬的严肃新闻。《华盛顿邮报》和《纽约时报》等报纸都在报道无益于八卦的故事。娱乐、政治，甚至商业，八卦越来越走到了前台。本来是新闻业中的稀罕物的八卦现在已经变成了西方新闻业的核心。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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